第5章 英雄

电影里常说,喜欢一个人是一瞬间的事情,或许是一个转身,或许是一个回眸,甚至,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,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。

没有理由。

那个叫韩理的警察又来到了学校,当着众人的面叫走了陈阳阳。

韩理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日记本说道:“这是尤茉莉放在家里的日记本,你替她隐瞒的事情,我都看到了。陈阳阳,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?这不叫伟大,这叫轴。”

陈阳阳说:“警察叔叔,既然你知道了,那么请求你别把这件事情说出去。”

她第一次面对死亡,是在陈江江出生不久后,去世的人她的的奶奶,那个老太太其实一点都不好,她重男轻女,只对大伯家的儿子好,甚至在死后把所有的子孙钱和房产都给了大伯家里。

陈母一直很恨她,可是就在她咽气的那天,陈母还是跪在了她的床边,握着她的手说:“妈,一路走好。”

不管生前,只管死后,死者为大,走,要走得体面。

韩理从来没有遇到过陈阳阳这样的人,他觉得不可思议,同时又觉得很欣慰,他心里一边欣赏着她这近乎勇士的行为,一边又要在嘴上扮演恶人,去给她不断的制造麻烦,这很矛盾,却又不矛盾。

这世上,有光明就会有黑暗,有正义就会有邪恶,没了黑暗,光明将不再是光明,没了邪恶,正义将不再是正义。

韩理说:“陈阳阳,抱歉,我不能,我的职责便是找到真相然后说出真相。我们的双手,就是用来遏止罪恶,挖掘出光明的种子,让它落地,生根发芽。”

陈阳阳垂眸,睫毛下投出淡淡的剪影,她的嘴唇紧紧的抿着,鼻翼处微微动了动,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,她说:“可是尤茉莉已经死了。你不能让她死了还背负着骂名。”

她是一个该死的小偷!

韩理说:“她死了,可是你还活着。”

陈阳阳抬起头,一双大大的黑色眸子紧紧的盯着这个留着板寸的警察,

她是第一次,这样仔仔细细地观察他,目光毫不掩饰,明目张胆,她的目光从他的板寸移到他那双不大但很有神的眼睛上,然后是他的嘴唇和硬朗的下巴。

她觉得,这个警察叔叔长得还挺好看,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看,而是很耐看的类型,比她在武馆看到的男生还要结实有力许多。

韩理本来气势强硬,这会儿反倒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,他说:“你放心,既然你能理解尤茉莉的行为,那别人也能理解。”

陈阳阳想,那万一别人不理解呢?

可是即使有这种万一,韩理也不会隐瞒真相。

陈阳阳沉默了一会儿问道:“你知道尤茉莉身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吗?”

“不知道,日记本里只字未提,但是我看得出来,她在写到你的时候,已经挨过打了,因为她那天的字迹非常潦草,而且手抖得很厉害。”韩理说,“尤茉莉的日记本里,几乎都只记录了令她开心的事情,即使生活的压力再大,她也似乎对明天充满了希望,看得出来她是一个非常有上进心的人,一直渴望能过上梦想中的生活,并且为此一直努力着,真是可惜了这个小姑娘了。”

陈阳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,心脏猛地收紧,让她觉得有种溺水般的难受,她说:“那她,有没有提到一个叫做霍南成的人?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韩理脸色有些微变化。

“她喜欢他,对吗?”陈阳阳又问。

“对,她的日记,有一大部分都是这个叫做霍南成的人,我是准备接下来找霍南成问话的。”

陈阳阳记起来了霍南成校服上的那朵雏菊,和尤茉莉书包上的一个挂饰很像,她似乎隐隐窥见了真相的薄纱,只差一点点,她就可以掀开它了。

她说:“警察叔叔,你可以找找李月。”

“你知道了什么?”

“我什么都不知道,我只是猜测而已。”

但凡跟霍南成走的近的人,都会被李月无理由地攻击,那如果,这一切都是因为霍南成的话,那一切都说得通了,而李月这种人,最擅长的便是使用暴力手段。

陈阳阳回到教室之后,李月和霍南成分别被叫出去了,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再回到教室。

老旧的吊扇如同一个行动迟缓的老妪一样在慢悠悠地转着,玻璃上趴着两只苍蝇在飞来飞去,香樟树上的虫鸣声此起彼伏的叫唤着,笔尖划在试卷上的声音沙沙作响,冗长闷热的白昼让人昏昏欲睡。

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突然开口,让原本有些瞌睡的人瞬间清醒,他们正危襟坐的看着讲台上的人。

班主任将目光停在了陈阳阳身上,他说:“陈阳阳,我要表扬你,同时也要批评你。”

接着,她讲了陈阳阳给尤茉莉顶上班费的事情。

待班主人说完,所有人都惊呆了,原来,他们一直以为的“杀人犯”竟然做了一件这样伟大的事情,对,在这帮年轻的孩子们看来,陈阳阳的行为的确算得上伟大了。

有人站起来说要组织捐款,也不能让陈阳阳一个人出钱啊。班主任说:“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,这件事我会跟校长说的。”

陈阳阳觉得这几天真是犹如坐过山车一样,自己就这样从一个“杀人犯”变成了一个“英雄”。

事情很快便有了结果,尤茉莉是失足从楼梯口跌落下去的,头部重伤,失血过多而死。

可是在死亡之前,尤茉莉被人殴打,造成脾脏破裂,导致尤茉莉在回到学校之后休克失足跌下楼梯,而当时尤茉莉回到学校的时间很晚,临死前她手里拿了一叠试卷,应该是在挨打之后,又返回了学校拿试卷。

李月在经过审讯之后对自己殴打尤茉莉的事情供认不讳,她承认是自己带人打了尤茉莉,参与斗殴的都是外校人,有在读的,也有社会青年。

韩理问她:“你为什么要打尤茉莉?”

李月无所谓地说:“看她不爽咯。”

韩理阴森森地看着她:“你要我给你普及一下法律知识吗,杀人是要偿命的。”

李月身体不自在地动了动,背上开始发热,她的嘴唇有些颤抖,她说:“我,我还没有满十八岁,我还是未成年人!”

韩理说:“不错嘛,还知道未成年人保护法,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嘛,是国家为了保护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,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,促进未成年人在品德、智力、体质等方面全面发展,培养有理想、有道德、有文化、有纪律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而制定的法律,你觉得你具备这些品质吗?而且,十五岁周岁到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人,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,要为自己的行为负上刑事责任。”

对面的人突然便哭了起来,脸上的妆花成了一片,看着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一样:

“我不想死,我不想死,我没想过要把她打死的,我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,不让她再靠近霍南成。”

韩理抽出一张纸巾说:“擦擦吧,然后老实交代你们殴打尤茉莉的过程。”

韩理想,如果是陈阳阳的话,她可能来不及害怕,而是先一板一眼地纠正自己的错误:“警察叔叔,在我国还未有一例未成年被判处死刑的例子。”

该死,谁是警察叔叔了,他不过就是长得稍微着急了一点而已。

李月一边拿着纸巾大声的擤鼻涕,一边说道:“那天,放学之后,我看到尤茉莉偷偷拿走了霍南成的校服藏在了书包里,我当时急着去跟朋友去网吧玩QQ炫舞,所以没有去管,但是,我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,第二天,我去找尤茉莉,就看到霍南成递给了尤茉莉一杯奶茶,那之后,我便开始在学校外面找人堵尤茉莉。”

“你不止一次的和人一起殴打她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就因为霍南成喜欢尤茉莉?”

“霍南成不喜欢尤茉莉。”李月说。

韩理问:“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打她?”

“我看不惯。”

韩理说:“看不惯,看不惯一条人命就折了。”

李月又开始掉眼泪了,她说:“你们是要枪毙我吗?”

韩理说:“这个得看法院怎么判,不是我们警察说了算。”

李月瘫坐在座位上,只是低着头一个劲的哭,韩理摇头,走了出去,准备抽根烟醒醒脑子。

还有十多天就要高考了,教室里一下空了三张座位,尤茉莉去世了,李月被收监了,霍南成不知所踪。

其实霍南成一直都在家里,但是他没有勇气来学校,只要一去学校,他就会想起尤茉莉满脸血污的躺在楼道口,而且这一切还都是因为他。

霍南成不肯去上学,整日都坐在大厅里面弹钢琴,都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。

霍母看着这样魔怔的儿子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,说也说了,劝也劝了,人说到底也不是他杀的,他还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?

她本来是想让霍南成在国内参加完高考的,可是现在,别说参加高考了,什么时候恢复都还是个未知数,所以她想到了儿子喜欢的那个女生。

她一直都知道儿子喜欢班上那个叫陈阳阳的女生,她远远的看过一次,优秀是优秀,可是身上总有股磨不平的傲气在里面,她觉得,霍南成是不可能拿捏住这个女生的,反倒会被这个女生牵着鼻子走。

而且,她觉得霍南成喜欢陈阳阳,一定是陈阳阳对霍南成做了什么暗示。